Eric Jing
Funeral with close family members, only one of his two sisters couldn’t make it.
Birth date: Oct 22, 1945 Death date: Apr 21, 2025
It is with deep sorrow that we announce the passing of Zack Zhongqi Jing/景中起 who left us on 04/21/2025 at the age of 79. He succumbed to lung cancer and the side effects of treatments. Zack Zhongqi Jing /景中起 was born on Oct. 22, Read Obituary
Funeral with close family members, only one of his two sisters couldn’t make it.
怀念景中起友
景中起于1963年自南京考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。他的父亲是南京神学院的干部,记忆中似出身新四军。他的学号为6305001,说明他是当年05系高考第一名——那时学号按成绩高低排序。
入学不久,他即参加北京市大学生无线电比赛,自制接收机灵敏度极高,第一个定位到隐藏发射机,原应夺冠,惜因返回稍迟而与第一名失之交臂。但他对此毫不在意。
我与他初识,是一次考试后我们同时提前交卷,在教学楼顶漫步时彼此介绍。他在一班,我在二班,平日少有交集。他与周师道最为亲近,几乎形影不离。师道虽不及他在功课上的天分,但在文史哲与社会阅历方面,远为深厚。
我们大学五年,真正上课不过三年。中科大学子的价值观极为单一,重在学识,甚于成绩。与人切磋,我鲜有所得,唯与他交流,常获启发。我始终认为他是我们中最具前途者,然而这一希望最终被文革残酷地粉碎。
在校期间我们皆不修边幅,黄昏常在篮球场上出现。运动并非我们的强项,纯为舒缓脑力紧张所致。我尤其如此,因常年失眠。
我们在校都是不积极份子,他比我还稍灵活些,我眼看他被帮助上进的可怜样子。他颇具嘲笑世态的幽默,比如说学生食堂办得很差,就说“今天菜中几乎有肉”等等,那是中文中从未出现过的句子。
文革之乱起,我难逃厄运。不少人落井下石,多数人避之不及,唯有他与师道等少数几人仍与我往来,不改旧谊。
1967年后,大家渐渐明白文革的荒谬,男生们热衷自制半导体收音机。景中起制的最为灵巧,灵敏度亦最高。
1968年后,我们逐渐意识到被国家遗弃的命运果真来临。我们全部被发配至与专业无关的岗位,隐含惩罚之意。他被派往沈阳拖拉机厂,做铸工。国家岂缺铸工?一位未来可期的学者竟被如此浪费,令人痛惜!
那绝望年代,我们靠着寥寥数封书信,倾诉无限苦闷。某年探亲时,他与我和丁久平(同样南京人,彼时派往包头)相聚南京,共度一周。我们细游秦淮与紫金山,感怀王安石《金陵怀古》。
不久,他来信说,因生活孤寂,决定结婚。我答曰,完全理解。我无意愿、亦无可能,倒也无忧。
1973年,我得刘达校长照拂,亦赖久平相助,得以调回迁至合肥的中科大。中起则仍困于沈阳,养家糊口。1978年,他轻松考取研究生,重回母校攻读硕士。
他入学后不久,因成绩优异,便被选派出国深造。我与他一同参加英语集训。那时我发现身体有恙,是他出面帮我找人治疗,终得康复。
我出国后不久,他亦赴美,在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分校读博,迅速获得博士学位,随后即回中科大,任无线电电子学系主任。
必须说明的是:他读研及攻博期间,导师在学术上并无助益。他才识远超所师,但为求立足,仍需历经这些“门槛”。庸碌世态,循环往复。欧阳修识苏轼于微时,千古美谈;然世间欧阳修何其少?
中科大对他非常了解,一俟他归,即任其为系主任。此任极恰当。他本人无意职位,却借此得以作为,也可排除滥竽充数者。
然国内学术风气异化,许多所谓“学者”追逐非真理,而是名利。他对此深感厌倦,于是决定再次出国。
他先赴科罗拉多州博尔德国家大气研究所,后转至奥克拉荷马州国家气象局。他负责整合全球(尤其美国)气象数据,进行大规模计算,提升预测精度。他告诉我,其计算流程图需六块黑板方能写完!
他的流程无人能接。多年后,气象局希望有人继承,他将流程分六段传授,然无人能独立掌握。连不合格的接班人也陆续退休。他早应退休,却被挽留至今。即便他迁居旧金山,气象局仍求其远程协助,后来聘其为顾问,既领退休金,又得全薪,平时无事,有事请教。此为半年前通话中所述,令我印象极深。他还提到,由于政治原因,不同地区的气象资料采集密度差异极大。
我们都知气象预报难度极高,如今美国的精度与超前性之提升,正是他智慧之贡献。这份无私奉献,是他给予这个纷争世界的光亮。
他很少谈及自己工作,我知之不详。我们每月通一次电话。他上次详述种种,纯为满足我之好奇。
他与我相同之处,是对物质生活毫无追求;不同的是,我爱行万里路,而他鲜少旅行。除了维生维命,他几乎无所享受。
一个月前,他告诉我,终于完全离开了国家气象局。我说:“你可以安心颐养天年了!”几日前我又致电,无人接,也无回应。谁知这背后竟是无法想象的灾难!
两天前,我突然接到一位同学来信,说中起当日清晨病逝。我大为震惊,几难置信!
后得知,他一年多前全家去太浩湖时发现脚痛,一位非常高明的医生建议他去检查肺癌,果然被说中。他立即治疗,甚至试用新药,但几经反复,终至不治。而他从未向我,亦未向任何朋友透露分毫!我们这群老友实在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生死别离!
我想,1960年代能考入中科大者,皆为高度竞争中脱颖而出者,多可成一方专家。但那最顶尖的百分之一,是可遇不可求之天才。若不珍惜他们,实在太令人惋惜!
从个人情感言,他的谢世仿佛是我自己生命的一部分随之凋零;从民族未来言,则痛失英才,悲从中来。能有所作为者不屑一顾,亦无意挽救此类悲剧一再重演。
我实希望,不必在朋友谢世之后才说这些话。但不吐不快。如果他在天之灵知晓有人如此伤痛,不知作何感想?
这个社会,理应明白:像景中起这样的学者,何其宝贵!
他未能好好享受人生,是多么令人遗憾!
而我未能在他生前告诉他这些心意,是多么令人懊悔!
——钱塘子,2025年4月21日
此文经程惟康友润色,特别感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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